昨天傍晚，因我家6岁儿子幼儿园要做衣服，我临时受命，义无反顾承担起此项任务。搬好凳子，拿出针线，盘膝而坐，在柔和灯光下开始认针，可能是电脑看多了，眼睛不好使，无论如何不能把线插进针孔。“爸爸，我来，我来！”儿子飞快跑过来，很是兴奋雀跃，主动把针线抢走，在我面前跪在地上，歪着脑袋，一下一下地把线向针孔插。此时此景，是如此的熟悉，那一抖一动的动作，认真较真的眼神，把我的思绪拉进许多年前，在那个昏暗灯光下，奶奶给我缝补衣服的画卷，那时候的我每次都要把认针的活抢过来，因能做成些事情得到奶奶表扬，而心里美滋滋。现在想来，家里暗淡的灯光，插线的声音，千层底的硬度，奶奶慈祥的笑容，仿佛就在昨天，仿佛就在身边。

那时候的我，只知道最亲的人是奶奶，最爱的人是奶奶，她从不骂我，每次犯了错被爸妈打，总是她护着我。有一次小学我逃课一周，到处“偷鸡摸狗拔蒜苗”，最后老师通报给了爸爸，从没见过爸爸发这么大火，把我按在地上一顿抽，那时候我吓坏了，不知所措、特别无助，又用眼神向奶奶求助，但我看到是奶奶那皱纹纵横脸上呈现的是心疼、是失望、是惋惜、是悔恨。我一下就懵了，看着奶奶眼里的浑浊泪水，感觉天要塌下来一样，不敢哭，不敢看她，也好像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、觉醒了，从奶奶的眼睛里我读懂了爱之深恨之切，明白了“望子成龙”那份心切。

在我心里面，奶奶是仁慈的，是我们村有名的“老好人”。要是谁家出了事，总会让我爸去问一下，看是否能帮忙做点什么，那时候的玩伴都说，要是我也有你这么一个奶奶就好了，我就特别自豪，特别荣耀，比夸自己还高兴。但也有“恨铁不成钢”的时候，有一次，邻居因婆媳关系不好，又吵了起来，奶奶听见了，就过去劝架，谁知那家儿媳把矛头转向奶奶，还跑到我家堵在门口叫骂，妈妈干活回来后，弄清前因后果，气得说“看你还当不当老好人”，奶奶也气得手发抖。但没过几天，奶奶又在念叨邻居家天天吵架以后日子怎么过，又让我妈妈去说情说理。

奶奶身体一直不好，前几年患有三叉神经痛，去了好多地方都没有看好，年纪大了后有得了高血压和腰间盘突出，走路都成问题。但奶奶特别勤劳，就算现在八十多岁了，还经常念叨，年级大了，不能干活了，现在饭不能做了，在家里就是个闲人，什么都不能干，还天天吃药花钱。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，那时候的奶奶腰间盘突出已经很严重了，有一次放假回家，看见她跪在地上剥豆角，还一会锤腰间，一会捏腿，我让她不要干了，她说闲不住，多干一点也能让我爸妈少做一些、轻松一些。全家人都劝她不要做了，但只要她一个人在家总是东收拾一下、西整理一下，她说：“人不干活吃啥？当真正走不动的时候想干也干不了了。”我想您已经走不动了，但不敢说。我在部队的时候，因家属上班，儿子没人带，她又开始念叨：“要是我身体好点就好了，也能去带小孩。”这就是我这个闲不住的奶奶。

奶奶特别节俭，节俭到几乎“吝啬”。那时候家里种梨树，每年有许多坏梨，她不舍得扔掉，总是把坏的部分用刀削掉，弄一箩筐，晚上给我们煮梨吃，吃饭菜水也不舍得扔掉，用来泡饭，看见路上掉的麦穗，总是要停下来拾起来。最有特色就是我的衣服了，小的时候家里很穷，我的衣服肯定是爸妈穿破的，经过奶奶在加工、改小，给我穿。再看看眼前儿子认针的样子，仿佛是我在奶奶面前，看着奶奶改衣服的情景再现，奶奶满是老茧的双手扶平衣服的滋滋声，显得那么祥和，满满的都是爱。

在奶奶心里，有一个痛点。前几年爷爷去世，我在部队执行任务没能回去，这在我奶奶心里是个伤，我每次过年回家，她都会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来，如果她去世了，能否可以再见到我，我说一定可以回来，奶奶肯定长命百岁，不是好人一生平安吗！但细算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多少？就算奶奶活到一百岁，加一起也就有二十多天时间了。她几乎把剩余生命里的全部时间用来等待孙子回家，而作为孙子的我，只给了她最多二十多天。

画面再次回到儿子身上，我不知道许多年后儿子会不会有同样的回忆，会不会有同样的悔恨和无奈。（彭  磊）